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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2021-06-14 16:18:59
翰墨君缘——华世奎与意租界故居  
华克齐,津门高台阶华氏心怡堂族人,华世奎侄孙。幼承家学,庭训书画,毕业于中央工艺美术学院,现为天津文史馆馆员、中国美术家协会会员,曾任新蕾出版社美术编审,现任天津市艺术学会副会长。
 
华克齐先生
 
华克齐先生整理了祖母和父亲对于华世奎先生的回忆内容,在《话说天津卫》节目中做了独家分享。

01

华世奎先生
 
谈到我七爷华世奎在天津市意风区他的故居,我想就我所知道的一些历史的记忆讲一下,我所知道的大多是来源于我奶奶和我父亲,我觉得这段历史讲起来比较可靠是在哪呢?这老二位——我奶奶跟我父亲,这娘俩一直总是往那去。
 
我奶奶跟华世奎有一个双重的关系,我奶奶的老家是咸水沽田家咀,这个村子现在已经没有了。我奶奶在婆家这来说,是华世奎的堂弟媳妇,但是从娘家来说,我奶奶又是华世奎的亲表妹。这怎么个亲戚关系呢?简单来说吧,华世奎的舅舅是我奶奶的父亲,舅舅的妹妹就是华世奎的母亲,叫田太夫人。华世奎的舅舅叫田维洲。要讲到华奎故居,必然要提到他。为什么呢?

图|左一女孩为华克齐祖母(生于1890年)
中间老者为华世奎舅舅田维洲
 
华世奎在老城里有房子,住得好好的,为什么他又到意风区去买楼?这主要的原因是他为了离他舅舅近一点。他舅舅这房子在哪?在华世奎和梁启超的饮冰室之间。我也带我父亲去找过,因为年头也多了,经过修缮,辨认不准,就没有准确地指定是哪栋楼。肯定那栋楼是比较壮观的,因为华世奎舅舅田维洲是清末民初比较大的企业家,是面粉公司的老板。华世奎的母亲田太夫人到咸水沽田家咀回娘家总是带着年幼的华世奎,陪他母亲去扫墓、投亲……到后来,随着年龄的增长,田太夫人就以哥哥——田维洲老先生的家为娘家了,所以,华世奎就是找了一个比东门里华家更近的地方,让他母亲歇个脚,也是为离舅舅近一点。
 
我的奶奶也是总去看父亲(田维洲)。她从东门里大多是步行,总是要路过华世奎现在故居的地方,上楼去看看表哥,坐着聊聊天。顺便带着我父亲,也想让华世奎帮忙看下孩子练的书法如何。我父亲也是1928年华世奎写“天津劝业场”的匾的见证人。
 
我父亲华泽咸(1917年出生)曾回忆,他十二岁那年,大约是1928年左右,天津“闹反”(对当时军阀混战的俗称)。街面不靖,时闻枪声,有条件的人家纷纷逃往各租界避难,他随母亲便逃到住在旧意租界二马路的外祖父田维洲家,与伯父华世奎家毗邻,正好给他提供了学习书法的机会。

华克齐先生父亲华泽咸(字铸新)先生
 
我父亲说,有一天,他就发现华世奎的书房里紧靠着书案搭上了两张八仙桌子,下午两点多钟,华世奎由自己的跟班徐升搀扶着走上楼来,进入书房后,先在椅子上静坐片刻,徐升递过水烟袋来,他抽了两口,站起身来,挽起袖口,接过徐升递过来的大抓(毛笔),抖擞精神,每一个字都是一气呵成,写的时候特别稳健,落笔缓慢有力,当中也休息一下,喝口茶,抽几口大烟。“天津劝业场”每个字用一张半黄表纸见方书写,在榜书中堪称巨幅。
 

 
华世奎写劝业场大匾的笔润是他的账房管家志原和劝业场主高兴桥谈妥的,因为这样的大字榜书华世奎并不常写,一个字是100银元,一共是500大洋,按当时合算,能买250袋高级面粉,这个笔润是相当高的了,当时一个一般职员每月的工资也就是8块钱。

 
我父亲曾经说过,进入民国以后,华家的家道大不如前,就有不少人捉刀代笔,冒充是华世奎写的字拿去换钱花。我父亲当年还写过一些,华世奎的账房里有的是玉版宣,我父亲就找志原要出来一些,然后拿华世奎写好的对联,在窗玻璃上影着临摹。写完了交给志原,他趁华世奎睡觉时钤印。那时候,东门里华家老宅斜对过有家“同聚当”当铺,掌柜的是山西人,跟我们少一辈的挺熟,看我父亲拿着这些对联去也不问,一副当给两块四。当当出门以后就把当票撕了,因为根本也没打算去赎。当铺掌柜的也心照不宣,有多少收多少,然后转手就以华世奎真迹去赚钱了。
 
02
 
其实现在门口挂着牌,说这是华世奎故居,我父亲带着我们去辨认的时候,我父亲就讲,实际上那也是个大杂院,在当时华世奎在那时候,也有别家在里头住,只有二楼这一层是他买下来,但是整个的居民在里住还是比较宽松,不像到后来我们再去的时候,那楼已经糟践得都不象样了。
 
 
这个楼是在胜利路跟民主道的交口上,因为当时我带着摄像机了,把我们在楼里的整个的环境,还有一些状况,我都录下来了。它那台阶是一个从两面都能上的台阶,就进了楼以后,简直走到尽头,往右看,是一个类似一个通天的楼梯,这个楼梯是由东向西一直到西面的二楼的房山上。
 
上二楼,有一个从一楼到二楼抬头一看,可以看到二楼的顶子,现在叫做“共享空间”。到二楼就看见墙了,就对着墙了。然后左手右手再往回走,有个走廊,然后看见若干住户。

原来华世奎写字,是在从走廊过去以后,有一个不太大的厅,当时看了看,按照历史记述当中,放三张八仙桌子写字,是毫无问题的,但是不是特别宽敞。华世奎的书房是在现在的民主道,从窗户可以看到汤玉麟的公馆的门。
 
(这个楼变成大杂院后)当时被糟践到什么程度呢?木地板砌的砖炉,家家的烟囱都直冲着往楼道冒,熏得房顶子都黑乎乎的。我带着照相机,然后居民都误认为我是什么有关部门的,然后纷纷问我:大哥,有信吗?我哪知道有信没信。咱也没有漏是华世奎后人回来看看。现在这个楼已经面目全非了,后来我去过,它是按照写字楼办公的格局改建的。
 
我父亲特别讲到,说七爷除了财力不够之外,他也没有心情置大宅子,宅子比较大的是他舅舅的那个宅子。另外,他没有装修多好多干嘛。我父亲说,当时他的记忆当中,(华世奎居住时那里)比较简单,有他写字的一些个东西,还有简单的一些个被服、桌椅板凳。他去世以后,这房子有传说,说是他的二闺女——齐燮元的夫人当时把这个房子处理了,确切不确切不好说。

03

华世奎除了无心去购置一所楼给自己享受。他当时给很多商家写牌匾,获取不少润格之后他把钱大多数都做慈善,都捐灾民了。华世奎这人的人品,他的秉性,就是对于国家、对于百姓的这种疾苦,一直在他的心中。30年代天津闹大水,他那时候正犯足疾,腿走道一瘸一拐,他让男下人扶着,到处去奔走相告,求天津市的这些名人募捐。
 
华世奎给他的后人几乎没有留下什么财产。所以他们生活都非常拮据,没有家底,过得很苦。甚至我父亲曾说过,袁世凯称帝时,在北京正阳门和宣武门间又开辟了一道门,名为“和平门”。当时,征人题额而无人敢应,袁世凯就派人专请华世奎入京题写“和平门”门额,几十年后他的亲孙子华克砥在他爷爷写的 “和平门”下面,脖子上挎个盒子,卖零烟卷,为自己挣学费。
 
华世奎当初在老城里那个房子,就是华家大院的房子,怎么处理的呢?当时华家大院内连三间房子一直锁着,他那时还在北京,他就把钥匙交给我爷爷来管理。这种大家庭也是什么人都有,败家子儿,鸡鸣狗盗,一直盯着华家,认为华世奎那里头有值钱的东西,后来,我爷爷发现有被拧门撬锁的迹象,以后就给华世奎捎信,跟华世奎讲,说这东西我可快看不住了。怎么办?怎么处理?然后华世奎就说,你这样,值钱的东西,所谓古玩、字画,给我弄北京来。桌椅板凳、房子,你给拍卖了也行,愿意留给你儿子也行。那时候我父亲还没结婚,就等于送给我爷爷,让我父母结婚了。后来那连三间有一间,我父亲在那结婚了,我恰恰也是出生在华世奎——当年华家大院他的故居里,他也是在那间屋子里出生的。


图|老城里华家大院中心箭道,
放自行车这面右边第一个高房山即为世奎公的故居、出生地。
 
所以说,我现在还保留着华世奎的一些他所珍惜的字画和他自己的作品,还有华世奎的写字台,也在我这。就是2003年拆迁,那些老家具实在没有地方放了,捐给老城博物馆一部分。比如连三桌子、躺箱、立柜,但是实话实说,他那家具应该说不是红木、花梨,不是那种东西。捐给老城博物馆一部分,有的我舍不得的,我把写字台留下了。
 
04
 
我父亲华泽咸曾回忆关于华世奎的死因时说,外界曾传说为华世奎患糖尿病病故,但事实并非如此。我父亲说,七伯父(华世奎)不是死于糖尿病,而是死于戒毒后遗症,也叫“烟后痢”。
 
1941年,年近八旬的华世奎感到自己的鸦片烟到了非戒不可的地步,于是下决心戒烟。也许是戒烟手段不当,不久就开始闹痢疾,于是赶忙到北京协和医院诊治。
 
住了一段时间后,病情有所缓解,华世奎又回到天津疗养。在天津期间,侄子华泽咸,也就是我父亲成亲,华世奎为他亲笔写了对联祝贺,那副对联是华世奎最后的作品,在那之后不久,华世奎再次感染了痢疾,只好又回北京看病,后病逝于北京。

图|这张照片是华世奎在北京的全家合影。后面军人为齐燮元(曾任江苏省督军),女孩为齐燮元女儿齐稚忠,齐燮元临终前托孤由军校同学李济深代养成人,后成为著名医学专家,《天津文史》上也登载过她的传奇故事。
 
前者有听众讲到关于华世奎出殡的事儿,这事我原来也听我父亲讲过,就是说,华世奎虽然是在(意租界)买了房,他基本上从东门里过东浮桥,然后到现在住处。他出殡可能也是按照这种思路,不往北安桥那头走,什么原因呢?因为华世奎对日本非常痛恨,他现在住的这个地方,隔着一条(海)河,就是日本租界。反正听老人讲,他出行,总是让把可以看见外边的(车子的)帘挂上。他自己总讲,我就看不得这日本人在中国的地界横行霸道。
 
他在那住的时候,也赶上日本人在天津的时候,也有他的亲朋跟着日本人做事了。甚至有个叫高凌雯的,也是天津市的一个老文人,基本就是投靠日本人了。然后(高凌雯)就劝他,说日本人想让你做新民会的负责人,新民会是汉奸组织,(等于是)做汉奸头,然后华世奎就说了几句挖苦高凌雯的话,(那意思是)高凌雯,你都这个年龄了,就像烧的蜡烛一样,这蜡烛头还能烧多长时间?就别添这个彩儿了。然后他告病,他说我身体不行,我不掺和这事儿。所以他对日本人态度非常明确,就是有一种民族的自尊。

华世奎先生像(纪念华世奎先生诞辰150周年之际  华克齐先生绘)
 
华世奎在那住的时候,有几首诗,我想念念。你比如说他《思闇诗集》提到——早知暗淡能藏拙,免被人呼亡国官。
 
华世奎先生诗作真迹
 
这是讲的什么?华世奎他给清朝做了最后一件比较重要的事儿,就是写了清朝的退位诏书。据老人讲,当时,由他起草,他写的,是一个横批,裱好了,装框子,由太监抬到天安门,诏告天下。然后华世奎由北京迁回天津。当时袁世凯,特别是徐世昌,一再挽留他,他也是告病。他说,我身体不好。华世奎从年轻腿脚就不好,有足疾,然后他就告退,回天津。徐世昌一再挽留他,他还说了好多挖苦徐世昌的话。他和徐世昌的关系,简单说,是属于表叔侄的关系。曾经我们家里头,在文革前,有过“徐世昌,(晚号)水竹村人”给(华世奎)他写的字,下款就是“侄徐世昌”,上款写的类似“表叔”这个称呼。所以他跟徐世昌讲话,还是非常随便的。
 
他回到天津的时候,东门里老宅原住的三间南房已经闲置了二十多年,而且因为人多房少,无法安排,只好在老宅附近的石桥胡同买了一座小楼。我父亲曾经说,在他九岁的时候,那就是1925年左右,华世奎迁居到意租界的楼房居住,基本上就算隐居了。他并不特别愿意在那住,从他的心情和他的财力,没有把整个楼买下来,就是(买了)二楼一层,大约五、六间房,他在那生活就跟他夫人,身边也没有儿女,也没有老人,他也不需要整个楼。
 
05
 
他当时的心情,在他68岁时候,正好是1931年,他已经住在那了。当时他自己就觉得很不得意,就写了这首诗,叫作《自题小照》。
 
行年六十八,百事无一成;
少壮不如人,老矣益无能;
幽居近廿载,负国负家庭;
昂然七尺躯,五官亦具形;
有目短於视,有耳懵於听;
有鼻日常掩,有口不善腾;
处此乱离世,济变资群英;
闭门不敢出,处士渐虚声;
疎顽尽如我,天地谁支撑;
草木未同腐,面目先可憎;
不信观吾相,何异蚩蚩氓;

华世奎先生诗作真迹
 
等于他自嘲,写得非常诙谐,能看得出来他不得意,而且可以佐证他为什么到后来靠写字为生。
 
实际上,他的写字不仅仅是为了贴补家用,大伙都知道,他写天津劝业场,给了五百大洋;四川闹灾时候,他搞了一次义展,最后得了三千大洋,他全数捐给当年天津市的慈善部门。
 
(这首诗里有)其中一句话——“疎顽尽如我”,意思就是,要都象我这样,这国家怎么办?——天地谁支撑?可见他对当时的国家,那时候不是军阀混战的乱世嘛,他的一种担忧。所以华世奎这一生他最讨厌军人,唯独军人找他写字、交朋友,他都拒绝。
 
当时管理天津的叫于学忠,到天津以后就是几次想见他,甚至想认他当义父,可他就是拒见、不见。后来托人,华世奎无奈勉强见了,见完以后是一语不发。包括冯玉祥,当年也托人找华世奎写字,华世奎也是婉言谢绝。
 
华世奎在意租界住的时候,去找他次数最多的是严修(严范孙),因为他和华世奎是儿女亲家,华世奎的大儿子华泽宣娶的严范孙的女儿,他们俩经常在那儿聚会、聊天。当时,大伙讲的“华孟严赵”,这老四位有时也在那聚会;包括弘一法师在那儿,他们也见过。还有一些其他的交往,有文字记载,在这我就不多讲了。
 
另外,华世奎反映他在意风区的心情还有一首诗,叫做《迁居后作》,能够佐证他往那搬不情愿,只不过是为了离舅舅近点,给母亲提供一个离自己哥哥近的地方。
 
肌髓全空骨似柴,此身端合委蒿莱;
事皆数定天谁问,人到才穷鬼亦猜;
枯树岂能禁雪虐,好花悔不趁春开;
问心忍作丛中爵,争奈鹰鹯逐逐来;
 
华世奎先生诗作真迹
 
鹰鹯(音zhān)象鹰犬,是一种猛禽。这是华世奎在1930年写的。1930年他还有一首诗,叫《庚午除夕》。其中有一句叫“桃源真乐土,毕竟是流民”。那意思是这个地方甭管多好,也是外国人的租界地,在那儿住,觉得很不踏实。

华世奎先生诗作真迹
 
转年,1931年是辛未年,他还写一首,叫《辛未元旦》,能反映他在那住的心情。其中有一句叫“行园朝罢归来后,总有依依不尽情”。后头小注他就写到,在租界外,很久没有听到鞭炮声了,觉得不习惯。据说,好像当时租界地不让放鞭炮,他怀念鞭炮声。这个意思就是,他从北京,(为)清朝(写完)退位(诏书)以后,他回来(天津)住在这里,总感觉有点“依依不尽情”,听到鞭炮声,他也非常感慨。“余决意不住租界,竟至不得已,而出此伤哉。”——有这个小注,就是我不想住这个地方,现在住了也是不得已。

华世奎先生诗作真迹


来源:三津文化     作者:华克齐    配图:华克齐先生、华绍骧先生珍藏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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